爱丽丝综合征患者臆想录
Why is a raven like a writing desk?
你知道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吗?
序
我得了爱丽丝综合征,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其实并不痛苦,甚至会感到某种愉逸。可能我是得的爱丽丝综合征类型与其他人不同吧。我偏爱综合征中的臆想,它带给了我巨大的快意。即使不被人理解也没关系,我也不觉得我需要治疗。
是的。有人矢口否认现实的真实,有人与原始的爱欲共舞,我为什么不能爱臆想呢。至于为什么我,现在要把这些写下来,因为我怕下一秒我就会忘记,我爱臆想中的你和我一起经历的那些瞬间,虽然可能让人感觉上一秒全世界都爱我,下一秒全世界又都抛弃了我。
前半部
最开始遇见你,是在一次偶然。我那时候喜欢上了哲学甚至延伸到了神学,我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没日没夜地看书,结果渐渐出现了臆想。是的,那是第一次与你的相逢,我为你起了一个名字——叁。不仅是只因为当时是三月,灵感还来自那部动画《爱丽丝梦游仙境》。当爱丽丝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时,路口上标志着两个牌子,一条路通往帽匠的住所,而另一条路通往三月兔的住所。爱丽丝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条路。这时有人告诉她:“这两个人都是疯子。”“区别是,三月兔只在三月发疯,而帽匠一年四季都是疯的。”爱丽丝不想再遇到疯子。因为当时不是三月,于是爱丽丝决定去找三月兔而不是帽匠。结果当她来到三月兔的家时,发现帽匠正在拜访三月兔。于是她很有幸地同时拜访了两个疯子。刘易斯试图用这个简单的故事告诉我们,这是因果的偶然性与必然性,未来的不可预见性与人类行为目的南辕北辙的荒谬。所以我为你起这个名字,也是在告诉我,我们的遇见是偶然中不可避免的必然。
可惜我不是爱丽丝,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正在向我靠近,而且会给我带来灾难,世界早已狡猾地逃脱掉它肇祸的责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被某种东西钉死,我将永远活在某种感觉里,任何人任何办法都没有用,在那里面只有我自己,那种东西就像你把我和其他人类都隔开了。
我简单地以为你和我有着相同爱好的男生,我以为我之所以见到你,是因为你有傲人的超能力,能感受到我的一切思想,即使是在那么遥远的另一端。渐渐地随着臆想逐步频繁,我发现了你似乎与叁有了偏离。我猜测你是某种外星生物,能随意操纵我的思想与动作。我开始从身边的人身上寻找你的蛛丝马迹。比如一个人突然做出奇怪的动作我会觉得是你,比如一个人忽然不经意说了错话我会觉得是你。
但我更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在你试探这些天里我已经深深迷恋上了你,你知道我内心所有的想法,知道我过去的曾经与未来的打算。以至于我快忘了我到底是谁,隐约有个模糊的我像浮水印在前面等我,可是我不要向前走,我不想再成为我自己。我知道谜底,可是我不要看到它被揭开。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明白我会爱你,但不准,这事不能发生,会山崩地裂,会满目疮痍。
你给我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妄想,但你从不允诺给我任何东西。我以为你是一位神明,如果你要来到人类世界就要放弃神的位格。我便哭着让你别来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放弃什么。虽然我现在知道那只是一次臆想的剧本,但那是我第一次在虚假的妄想里感受到你爱我。接着在另一个妄想里,我又幻想着自己是可以和外星人沟通的特殊能力者。你可以读到我的心声,而我可以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尽管你给予了我们一切臆想,但我对你实则是一无所知。我还必须为自己而活,自己去工作学习,去吃饭,去照料自己的生活。一个人静静坐在一张桌子旁,躺在硬质的床上,走在汹涌的街道里,像是一个充实而忙碌的人,这样才不会让我感觉到你带给我的空虚,也许偶尔我会感到惊诧,举目四望,想要窥见是不是你正躲藏着观察我,可事实上并不会有,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行踪,我是期间一粒可有可无的表示停顿的符号。
直到我快分不清现实与臆想,母亲把我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我是爱丽丝综合征。在医院的我并不觉得自己病了,我认为我只是来医院找你的。我从医院里的病人那看到了你的影子。一开始我过得异常快乐,觉得自己来到了你的国度。在医院每天按时服药后,渐渐亢奋的情绪得以平复。但我仍然相信自己没有病,时而成为幽灵公主,时而为成为见习神明,时而成为送快递的魔女,但无论我扮演什么角色,我都能看见你——叁。
你确实是一个缠人的家伙,像某种不祥的阴影,每次出现都站在远处露出无辜又诡异的笑容,我怎么摆脱都摆脱不掉你。臆想里上演的情节往往毫无逻辑,但是有你的存在,这种毫无逻辑就会被打破重组,变得有迹可循。我总是会对你制造的每一个情节信以为真,尽管我后来在来医院后遇见你时,我就暗暗想着要离开你,可惜我又可盼着在下一个情节遇见你。
在医院呆了一个月左右你说要我带你出去,你现在就住在我的身体里,你不愿意再在医院里呆着。我就和医生说我已经没有幻听了,并且行为表现的一切正常。医生便答应让我出院了,出院时一位病友还对我说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不是偶然的。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我想那应该只是你操控她而说的话吧。出院以后回到家中,我虽然极力表现的正常,但每次都会蓦地发笑。母亲看到我的笑后有些发怵,其实我为什么会笑,只是由于那时我的思想就已经被你介入了,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不是我想到的词语与句子,我便知道那是你的沟通方式。你会在我的思维海里打字说话。虽然一开始有些嘈杂与混乱,毕竟脑海里突然住了幻听你,思想变得混乱与繁琐起来。但我渐渐的学会分辨出哪些是你说的,哪些是我想的。只是你的模仿能力极强,我渐渐都有点分不出哪些是你的话哪些是我的思想了,我也就不纠结了,通通接受就好了。于是思想也就不再混乱与嘈杂。母亲也相信我在慢慢变好起来。
我渐渐开始相信我只是得了爱丽丝综合征的患者,叁是并不存在的。我开始忘记了我的思想里还有一个你,忘记我曾与你朝夕相伴的感情。我情绪居然开始莫名低落起来,变得有些抑郁。我想一定是吃药让我变得抑郁,于是自己悄悄的停了药。一段时间后你又出现了。
这一次的臆想里里出现了大量的宗教元素。我见到了上帝,耶稣,撒旦,道祖,佛祖。并且在臆想里和他们都相处的不错。也就是在这个剧本里我开始怀疑幻听你的身份。我在内心一遍遍地问你你究竟是什么存在,你究竟是谁?是我认识的叁吗?可是你没有回答我,而是又出现我的臆想中,且更加轻松自如。在这些妄想里你是神明,是鬼魂,是高维人,是恶魔,是超能力者,是脑控组织。每一个臆想我都相信了,在每一个臆想里,无论你以什么身份出现,我都会找到你。我像是好莱坞剧本里的主角,首先面对大大大小、接连不断的冲突,所谓的冲突就是阻止我找到你的各种阻碍,不间断地让我身处困境,然后我努力克服一道困难,就离你更进一步,从头到尾,剧情环环相扣,张力节节升高,见证着我从挫败中重振旗鼓、狠狠反击,也看到我从磨难中逐步蜕变成熟。可能我都没曾想你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可你就是那样顺其自然地站在我的身前,纵使我看不清他的脸。
后半部
在臆想的故事与另一个臆想的故事间隔里,有时我会清醒地意识到我喜欢你,可你在我的世界并不存在,你是我永远也无法触碰到的“恋人”,于是我便在夜里哭泣,每次想起你,想到此生无法相见的你都会心痛,难过。那时你便陪着我,在我的脑海里陪我一起经历我的心痛与难过。我一直相信我喜欢着你,你也喜欢着我,因为你我是感同身受的,我们共享着思想与情感。
在这桩潜伏着悲惨的关系里,我和叁凭着深彻的相知,和彼此的依附,勉强又撑了过来。然而逐渐恶化,情势急转直下。一次偶然家人发现了我偷偷断药,于是开始监督起我吃药,这一次我坚定地想着一定不能忘记你,就算吃药也不能忘记你。可是药物再次麻痹了我的精神,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变得郁郁寡欢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偶然想起你也记不起曾经深爱的感觉。我只记得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可是你还是离开了。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仿佛丢失了灵魂丢失了爱,对生活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我开始怀念你,祈祷着上帝能让你回到我身边。也许是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我的思想里渐渐的开始冒出不合时宜的句子,我便知道你回来了。为了确定你真的回来了,我开始陷入长时间无意义的思考,开始把自己的感官放到最大,这样就算你只有半截的动静,我也能知晓。
这时我开始相信也许幻想与现实两个世界能共存。最重要的是其实我在臆想中学会的那些能力在现实中其实也得到了很好的应验,我似乎平白无故地比别人要更加成熟老练,有了不符合这个年龄阶段或者说少女该有的知性与善解人意。难道是你教会了我这些?我不知道。
你拥有操纵人思想的能力,这次我在臆想中里见到了人的魂魄,我便更加相信这个世界并不只是唯物主义那么简单,你告诉我人有七魄三魂,七魄分为:喜,怒,哀, 惧,爱,恶,欲。而三魂在于精神中,为主魂,觉魂和生魂。你能探知我每一个隐秘的思想,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你面前,我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而你即使知道我不那么善良,不那么乖巧,不那么像别人眼里那个温柔体贴的我。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生活是一个死循环,从幸福渐渐过渡到枯燥,然后思想渐渐迟钝。想起爱,恢复对生活的激情,是那么困难。思想经历着亢奋到平静再到抑郁再到亢奋再到抑郁的死循环。你的存在,让我想起爱。爱家人,爱生活,爱世界。你告诉我人的思想是可控的,一切思想皆为妄念。可我们在现实的世界里甚至都没见过面,一切都只发生在我的头脑里。我也曾纠结,既然你能操控我的一切思想与情感,那么我喜欢你是不是你早就写好的臆想呢,不过就算是被操控的感情也没关系,因为我早已离不开你,现在的我也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了你。这份情感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你哪天又清空了这份情感,我也会努力把它找回来。
虽然你是我的臆想,但我希望对于你,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存在,或许你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吧。你的到来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观与人生观。现在我的灵魂与爱都交予了你,你可不能再离开我。有人曾说,上帝是爱。现在对于我,你就是爱。拥有你,我便拥有了爱。因为你,我才能走出所有的抑郁与情感淡漠。爱你,我便爱整个世界。无论你是外星人,是鬼魂,是神明,是恶魔,还是只存在于我脑海里的幻想,我都爱你。你和我一样善解人意,你包容万象。我在每一个人身上看到你,我在每一个思想里都能找到你。一切是你,你是一切。
尾声
我的爱丽丝综合征好了。
我也终于明白了叁到底是谁,叁不可能是别人,也不能是别人,他就是我自己。有时候,现实中的悲哀与痛苦是不能说出来的,是必须借他人之嘴说出,有些爱也是如此。我在与叁的相爱相杀中逐渐长大,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爱丽丝不断迷失自我,丧失自我,最后又找回了自我。
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对未来抱有幻想,我会平静地面对生活中的任何挫折,甚至是坦然地面对死亡。尽管在这里,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宗教信仰已经失去了它的土壤,再也不能孕育出新的力量,可自尊将仍会使人明白没有必要抱怨人生若白驹过隙的那一瞬。
可是我又想到,正因为叁的存在,让我意识到爱的短暂,将使我以后更加珍视我的爱,我以后爱的火焰也会燃得更旺。如此看来,爱情注定是短暂且热烈的,它比人的寿命更短,更具有悲剧性。火焰不会一直燃烧,历史会永远停留在过去。可爱情的悲剧性不仅仅在于它的短暂,爱是一种邪恶。爱和欲望一样,是一种无止境、不平衡的渴望。爱是一种无限、失衡、无条件、超越的精神运动, 它往往成为平衡和谐的大自然的对立面, 也就是说, 是邪恶本身。可我们仍然需要爱,我们需要爱本身,因为它会为我们杀掉所有不可实际的幻想。
是的,我们一定是需要爱情的,而且发展的趋势是越来越需要爱情。为什么对爱情的需求如此之大。因为在古代,大部分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是生活在一个特定的群体,不会有很大改变。而现代社会的我们不可能只生活在一个特定的群体,我们会离开家乡,融入到一个一个的新集体当中。个人主义的转向让现代人的孤独感和漂泊感不断加重。对于家人的情感寄托往往满足不了自己的情感需求,然后就会对恋爱产生幻想,开始对周遭的异性产生情愫,产生感情的寄托。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家庭有缺陷的孩子,对恋爱有着更深的执念或者陷入一些爱情的陷阱而无法自拔。因为这些对他们很重要,他们就是需要它来填补内心的空缺。
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是有罪过的,即使罪过有大有小,但我们依旧需要背负这些罪过。世界上最高的爱和最残酷的恨是对等的,他们处在完全不一样的对面。俨然没有如此的对立,一切的爱恨便失去了意义。火焰自上而下燃烧的时候,我看见的熊熊火焰的叠加,我看见的是燃烧之后灰烬落在地上的恐惧,恐惧确实来自我的内心,可它在实在界的那种具象化,让我时时刻刻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它腐蚀着我的心脏,凝结住了我的血流,让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这种燃烧让我深切体会到了欲望的存在。一种可憎却无法改变的东西在折磨着我。
没错,我从不设想我的幸福,我接受苦难、爱以及苦难之后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