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品故事

仲夏夜图景

 

The world's full of lonely people afraid to make the first move

这世上到处都是害怕主动迈出第一步的孤独之人

 

上半夜

 

刚入夜,远处的霓虹闪烁。冰冷的街道徒然出现几个人,像是刚从酒吧喝醉的年轻酒鬼。

宋宁下意识地拉低了帽檐,加快了脚步。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了,即使是闭眼她也能找对路的方向。

现在正值凤凰木开花的立夏,火红的树花给风韵犹存的街道增添几分华丽,热气在夜晚清凉的风与咸腥海水的召唤中变形、凝固,变成了粒粒的冷,月光勉强从浓密不一的枝桠上楼下,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滩的移动的光。

宋宁有意识地避开光源,悄悄隐入暗的角落,其她的她并不关心,她已经很累了,只想再快一些。

有惊无险,她终于再次抵达了这个地方,顺利地走进一栋高耸的灰色建筑,上了电梯,电梯上方的换气扇声音轰鸣,宋宁不自觉地又陷入了巨大的落寞的晕眩当中。

仅有的意识里闪现着这七年来她与许生所经历的一切。

从初识的相见再到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的种种场景以及最后成为彼此的唯一,记忆就像蝴蝶一般栖息在她的脑中。

这些旁人所见的美好已经变成了无可替代,若是消散,就相当于让蝴蝶向高空飞舞盘旋。

之后呢?

之后连锁引发的“蝴蝶效应”呢?她无法想象。

可他们始终都没有在一起过,不是吗?这一大半都来自宋宁的自我想象,来自她脆弱灵魂的震颤,“彼此的唯一”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Ding……”

楼层到站的提示声把宋宁拉回了现实,液晶屏幕上显示着数字“26”,电梯门随之打开,走出,退回,又走出。

反复的动作让她有些动摇,可这动摇是她决心来找许生之前不曾有过的,不然她也不可能连夜搭上了飞往这里的航班。

电梯门在宋宁的身后关闭,带着细微的风,素白色的灯光在楼道间接连亮起,阵阵苦涩从身体的一侧游荡而过,绵密地延展至她的全身。

预备敲门的手又放下,无疾而终才是这段感情的最好注解吧。

宋宁转身,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门开了。

不是电梯门,而是房间的门。

许生拉住了宋宁的手臂,宋宁触电般站稳在原地,四周的空气斜睨着一幕,像是他们唯一的见证者。

……

“我可不可以进来。”宋宁站在房门边上,试探着询问。

“进来啊,我的房门一直都为你打开。”许生的声音很是平静,如同安静的灯光。

宋宁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眼前的许生一如从前,随性地穿着睡衣,英挺的鼻梁下,唇形略薄,身体间透着一股冷峻无情之意。

两人坐在沙发的两侧,长久的沉寂点燃了夜的一角,大片的黑暗从窗外涌了进来,谁会说出下一句的悬念悬在半空,没有落下的余地。

“许生,我来这里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宋宁先开了口,空气中的气味与光线因这句话变得密集。

“什么事情,你说。”许生回答的很快。

“你觉得,你真正爱过吗?”宋宁说完之后,感觉压在她身上那块的巨石慢慢减轻了重量,轻薄起来。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是宋宁这几年来一直都想说出口的问题,不过这次她没有加上主语。

许生应该知道她在暗恋着他,他知道宋宁的魔障,知道她灵魂的脉络,知道她的精神一直都在依赖着她,甚至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眼前消失才是能最刺痛她,甚至觉得许生是对她动了感情的,只是把自己藏的太深。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许生像是不解。

宋宁的脸色变得惨白,朝许生做了一个木然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来找你说说话。”宋宁无奈。

“专程从北方过来吗?”许生更不明白了。

“嗯。毕竟早就和你说过要来找你了。”宋宁回答。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早知道不让你过来了。”许生中途停顿了一下,分两次才把话说完。

“至于你说的爱,我当然知道。”许生的语调没有起伏,“工作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都会想起她,除了事业之外剩余生活一半都会给她。如果对一个人这样,那么一定是爱上了。”

许生的反差确实很大,在工作上是那样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下属眼中的“领头羊”,私底下却极其正经,情绪全部藏于心底。

宋宁习惯了这样的许生,台上会配合许生表演,台下在各种烦细枝末节上照顾她,绝不让感情有过多的流露。

但总归有情绪上涨的时刻,这就会导致两人交谈的次数变多,接触的频率上升,以至于有些时候宋宁显得过于主动,像一个不太成熟的女男孩,追着自己喜欢男孩给他买他爱吃的糖果。

这时候的许生就会可以避开宋宁,与宋宁保持一定的距离。

宋宁也习惯了。

这一切终究不是一个确切的结果,她总想要更进一步。

“你说的没错,爱就是如此。”宋宁附和着许生说的话,毕竟她就是这么做的。

也许那番话就是许生能允许给予宋宁的全部内容,控制她于一个理性而节制的轨道上爱她,防止她陷入对于她非理性的热情。

许生不会允许赤裸相拥的心灵亲密,她只要宋宁远远地看着她,并且确信宋宁会一直在她身边就够了。但对于宋宁而言,她却愈来愈没办法说出她对她的需要,像是在保护宋宁免于陷入更深受更大的伤害。

宋宁并不需要,她要揭开这道长在她心中已有数年的伤疤,不管究竟疼痛与否,她讨厌这样的不断拉扯,这会让她的爱意不断衰退,最终消失不见。这是她不能接受的,就算她不再爱着许生了,她也要让许生知道,她曾经爱过。

五年,仿佛就那么一瞬间,她就是觉得应该来告诉许生一声,这件事好像才能完满落幕。

就像宋宁总是做的那个梦——梦中他们年纪很小,许生眉眼清俊,益发珍贵可爱。他们在梦中嬉戏打闹、相互捉弄,在溪边玩水垂钓、追逐奔跑,并肩坐在亭亭如盖的无名树下看着夕阳燃烧殆尽,傍晚玩累之后的两人每每并肩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牵着手,不需交谈静静睡去。

可每次睡醒,宋宁便回到了这个积满灰尘的、真实的世界,她从未真正意义上作为恋人那般牵过许生的手,从来没有。

“你在思考什么?”许生见宋宁没有说话,如此说道。

宋宁抬头,两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没有碰溅出什么火花。

“没什么。我在想一会回去要坐哪班飞机。”宋宁的脸上僵硬地浮现出一个笑容。

“我也还没有说完。”许生接着说,“我所说的那份爱已经持续了五年,但就在最近,我决定彻底放弃它,永远。”

宋宁恍惚了,脑海中不停出现“永远”的字样。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许生了,但未曾想到原来在许生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宋宁从来没有踏进过的禁区,她是慷慨的,也是自私的。

她顽强地以孤独将那片柔软填满,仿佛只有独身一人才是最后的解药。

 

下半夜

繁星高悬,夏夜微凉。

许生抱来了毯子,走到了宋宁旁边。许生身材相对宋宁而言极其高大,体格健壮而匀称,像一只大丹犬。

宋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不过要是能躺在他身边一定是舒服且温暖的。

尽管许生只是比宋宁大了一岁,但是在为人处世上都比她要成熟稳重的多,在更多的时候都像是她的哥哥,散发着一位二十六岁男性不该有的魅力。当然,他的美感更多来自他的心智,而不是五官。纵使宋宁也长了一副好看的容颜,但她所说的字句,所做的事情都没有许生那样让人安心。

许生似乎已经透彻地洞悉命运的本质,让他在面对突发或者平常时都游刃有余,在与宋宁的相处中,他知道该如何去做,去对待,能让双方都达到一种沟通与相互了解的最佳状态,可能宋宁也会想着要与他一同解决生活和工作上的难题,可他总是抗拒,身心无法做到统一的。

那真的是爱吗?许生也想过很多次,但是每次思考的结果是一致的。

他很爱她,从始至终。

可他放不下的还有很多,铺天盖地的压力与不进则退的工作效力拥着她,让他不停地往前走,他必须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公司。

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划清与宋宁的界限,至少现在必须划清。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是爱把她们从两个极端拉近,就像海鸟和鱼的关系那样。

最终,他还是会回到碧空如洗的天空,她还是会回到波光粼粼的大海。

他退回到了沙发另一侧,看见另一侧坐着一个垂头丧气、魂魄全丢的人,竟也有了怜悯之心。

宋宁蜷缩在薄毯之中,像一只小鸟住进了编织好的小窝中,有些般配。

小巧的身形轻微抖动着,她似乎哭了,内敛无声地。宋宁在许生面前展现出的悲伤,是他见过最沉重的,也是最锐利的。许生从来没有见过宋宁哭过,她不会流泪的,因为她从来就是坚强的那个,没有软弱与自怜。许生常觉得宋宁坚强到残酷,在今天,却被她摧折了,甚至是践踏了。

“宋宁,如果你很难过,就直接说吧。”许生感觉自己也陷入了深渊,这份爱是那么珍贵,又那么不堪一击,不被世俗待见。

“你说吧,宋宁。今晚我都你旁边陪着你照顾你,有什么情绪你直接说就好了。”

“照顾,你怎么照顾我,你总是这样,让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是让我继续陪在你身边,还是转身离开。”宋宁有些崩溃。

“我知道我无法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不再伤心或者说是难过,大概有一天可以的,大概,可能我需要给你一个拥抱,或是给你让出一个空间,让你自己待上一会?”许生慌了,他有些语无伦次。

许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场“爱意”持续了如此之久,他并不想将战线拉长到以年为期限,可是他也无法终止对宋宁的爱,“不伤害”成为了许生对待宋宁的最高指令。他必须控制好对宋宁的热情,熄灭一切想要靠近亲近走近她的想法,否则就没办法继续和她一起工作生活。他只要将欲念降到最低,在宋宁来找他的时候,保持平常心就好了,因为他知道,一旦宋宁有什么事情,他一定就会第一时间前去帮忙,或者是替她高兴或是难过。

“我不知道。我想我们终究会分开的。”许生仰头靠在沙发上,任由窗外的月光落在她那张干净的脸上,她现在也不能退让,半步的退让就会她之间做的决定土崩瓦解。

事实上是两人都不愿意失去对方,彼此都是彼此的某种依赖,但都不愿意去大方地承认,毕竟这样的禁忌之恋是危险的,是极其考验彼此的感情厚度的,有一方出了问题,另一方就得承担全部的责任。在许生越是感觉自己撑不住的时候,最需要宋宁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便是逃离,逃的越远越好。

宋宁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泪水早已流过脸颊,沿着脖子滑落在毯子上,毯子上有斑斑的水迹,也像是刚哭过一般。她没有看许生,好像没有听她说任何一句话,眼神也变得空洞,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眼珠的黑色有些涣散,像一队刚刚熄灭的四散在篝火堆附近的被雨水打湿的木柴。精致面容变得模糊,头发也有些散乱,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病。

“宋宁,你知道的,如果我又开始有一点想要需要你、依赖你,还没等到你开口或你来给我什么,我就会被我内心的软弱先折磨个半死,然后所有的怨气都会排山倒海地扑向你,你就会讨厌我,厌恨我,然后离开我。”许生的眼也有些湿润。

“宋宁,你是知道的。我就是要杜绝一切需要你、依赖你的行为,我才能毫无杂念地呆在你的旁边,我才能不起任何波澜地呆在你的附近。”许生的嗓子沙哑了,“我掩饰的真的很好,可我做的其实没有那么好,我也会期待你在工作之余的时候向我靠近,我也会期待你故意借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找我攀谈,我就像是一只装成老虎的猫,虽然抵触人类的靠近,但还是忍不住在人类给予摸摸的时候,翻身露出毛绒的肚皮。”

“宋宁,你是知道的……”

……

“宋宁,你是知道的。我也爱你。”许生也哭了,像一只落水的大狗。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宋宁擦干了泪痕,“其实你我都清楚明了,现在的身份是我们无法越过的沟壑,它就一直在那里存在。你无法飞跃,我也无法度平,我们给对方的东西永远都是错误的,是令人感叹的——就像我们是具有差异的个体。”

“或者说企及爱情对于我们本身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于我们而言。”宋宁补充,“嗯,也对。现在的我们就挺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舍弃这一切呢?”许生望着宋宁,“也许你说的都对,可我们不该这样,不是吗?我们是错的,痛苦一直周旋在我们身旁,我们应该逃离,把不切实际的幻想变为现实。”

两人对视了许久,不再说一句话,抱在了一起。

……

那日他们都预感到了,那夜是新的开始。

两人相互依肩,紧闭双眼,抵御第二天天明的入侵,剩下的都交给了梦境,在那里他们可以重新认识到了对方的年龄,喜好,身份,以及彼此的未来。

宋宁没有搭上飞往北方的飞机,他们俩人不再了为事业焦头烂额,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写进了仲夏夜里。宋宁非常庆幸自己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来这里找了许生,她出发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记得,那晚她的脑中不断浮现着《挪威森林》里的那句话。

孤独が好きな人間なんていない。失望するのが嫌なだけだ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人把生命耗尽,总是要为了些值得的东西,一些错过就不再会有的东西。他们决心开一家花店,花店就开在宋宁的故乡,宋宁为花店苦思冥想地好多名字,最终在夏末的时候敲定了“仲夏夜图景”这一名字,她很满意。

许生天天钻研着菜谱,他的心愿是学会各国的菜系,然后全部都做给宋宁吃,虽然公寓比之前要小的多,可他们似乎已经不再害怕,对未来也不再悲观与无力,只要能在一起,讲没头没尾的故事、开漫无边际的玩笑,一切都不是问题。

未来,也值得期待。

仲夏信笺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仲夏夜苦,执笔予念
檀香眷写雪松的冷冽,紫罗兰裹挟纸莎草的烟熏,褪去杂念,写下如琥珀般永恒的思念。


前调:檀香木、雪松、小豆蔻
中调:紫罗兰、纸莎草
后调:鸢尾花、琥珀